我們需要懺悔

《神州》電視系列片攝制隨想

謝文傑

初中時有一次考童子軍(臺灣一個公民愛國教育課程)，有一個考題我不知道怎麽回答。題目是：由什麽發現可以證明中華民族源遠流長？考完後好幾個同學都告訴我標準答案是：北京猿人的發現可以證明中華民族源遠流長。過了三十五年，我還是不知道北京猿人的發現和中華民族的源遠流長有什麽關系？我更不知道，如果中華民族源遠流長，是不是表示其他民族都是 “殊類野種”？

不論你是在海峽哪一邊長大，我們都受到同一類“忠黨愛國” 教育，都被告知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，連北京猿人的骨頭，也被拿來當作政治教材。然而中華民族這麽優秀，文化這麽精深，可為什麽談起中國近現代史，都是那麽慘不忍睹？直到今天海峽兩岸每一個忠黨愛國的中國人都會告訴你，這都是那些“野種”西洋人的責任。若不是鴉片戰爭，中國還不是“天朝帝國”？“蠻夷＂還不是要向“真龍天子”三跪九拜？

兩千多年前，中國人選擇了一條以人為神的道路。由這裏發展出一套容忍並保護專制統治的文化。這個號稱“真龍天子”的神，歷朝歷代以不同面目出現，帶給中國人許多苦難。為了要成為“真龍天子”，完成一統江山的大業，中國人打起內戰，什麽事都能幹出來。在這以人為神的思想下，中國人沒有懺悔的觀念，沒有饒恕的文化，更不用談所謂的人權、自由、民主。

二十世紀對中國人來說，是一個很爛的世紀，一起步就沒有好兆頭。就在愛因斯坦發表相對論和質能互換理論的前五年，即一九零零年，領導中國的一個老太婆和他身旁科舉出來的所謂知識分子，正全然相信中國古老的氣功和法術可以救中國。奇怪的是，在許多現代中國知識分子中，還有同樣的想法。靠著封神榜裏諸天神的幫助，滿清政府終於可以說不，向所有西方國家宣戰。這事發生在一九零零年五月二十五日。將近一百年後，中國人的思想好像還是差不多，不向一切發達國家說不，好像中國的問題就解決不了。

我在步入中年之際，從高科技電腦行業走出來，全身心參與“ 神州＂電視系列片的攝制，只不過是想借此與同胞們一起，好好反省並改變一些觀念和想法。中國人若不從狹隘民族主義的束縛中解脫出來，若不認真面對自己的問題，只是一古腦將所有問題都歸咎於西方列強、鴉片戰爭，二十一世紀對中國人也不會是一個太好的世紀。中國人若仍不向神懺悔自己，若仍以強人來代替神，甚至仍以褻天瀆神為樂事，那麽苦難，比“六四＂更大的苦難，一定不可避免。

中國人需要懺悔，特別是領導人、精英們，更需要深刻懺悔。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知識分子，不能再像一九零零年那一批科舉出來的書生們一樣封閉無知，心胸狹窄。也不應再像二十世紀國共兩黨那些“忠黨愛國＂、彼此殘殺，你死我活，視百姓如草芥，視上帝為虛無的“革命主義者＂。假如這部大型影片能讓中國人更深入更緊迫地反省這些問題，我想對每一個出錢出力的人來說，再大的奉獻也值得。